社区营造 | 谁之社区,为谁设计 - 读山崎亮《社区设计》

当社区逐渐取代村落,成为我们新的生活驻地,我们谈论社区,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?社区(community)一词源于拉丁语,20世纪30年代,费孝通与吴文藻在翻译德国社会学家Ferdinand Tönnies的著作时,创造了「社区」这一汉语词汇。尔今,社区概念日渐深入生活,我们有必要考察社区这一概念的文化意涵。当我们谈论社区,我们谈论的是乡土意识下的集体生活,还是现代背景下的公民觉醒?这点不得不察。

山崎亮在《社区设计》一书分享了他在日本的社区营造①的故事与思考。由于日本同样是以儒家文化构建社会基础,历史文化的相近,让山崎亮的经验尤其值得借鉴。在《社区设计》,我们可以读到东方社会如何开始自己的社区营造,以及社区设计所具有的潜力与魅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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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社区的当代性

2015年,一个平均年龄仅25岁的团队Assemble Studio凭借作品《Granby Four Streets》②成功斩获英国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奖——透纳奖(Turner Prize)。这是透纳奖第一次授予一个团队/组织,第一次授予一个既非画作亦非雕塑的非传统艺术形式的作品。颇具争议,Assemble带来的是一个与利物浦Granby Four Streets街区居民合作的改善生活空间的街区振兴计划。人们疑惑,一个街区计划可以是艺术吗?它的当代性在哪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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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悉透纳奖历史的读者不会惊讶。1993年,雕塑艺术家Rachel Whiteread 以一座即将被拆除的维多利亚式老屋为模具,将其灌满水泥,并以这命名为《House》的作品俘获透纳奖的评委,同年,Rachel Whiteread获得了由 K Foundation 颁发的「年度最烂艺术家奖」。1998年,黑人艺术家Chris Ofili将大象的粪便加入颜料,以此作画,探讨外界对黑人的刻板印象与种族困境,顿时舆论哗然。2001年,Martin Creed 凭借装置作品《Work No. 227: the lights going on and off》斩获透纳奖,据说当时一名艺术家曾愤怒地丢掷鸡蛋以示抗议。一间空旷的房间,里面灯光闪烁,这样的作品实在难以服众。然而,这就是透纳奖,永远在突破创作与艺术的框界,在世代的前沿施加它的影响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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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际上,艺术介入社区已不再新鲜,艺术家们早已开始思考如何通过艺术的扰动,带来社会的改变。在我们的意识里,社会改变往往关涉宏大叙事(Grand Narrative),然而,自Jean Lyotard以来,这种无所不包的叙事方式(按麦吉尔)备受质疑。Lyotard发现,宏大叙事往往含有未经批判的形而上学。罗斯进一步论述,宏大叙事将一切人类历史视为一部历史,因而必然是一种神话结构,也必然是一种政治结构,它使得一种可争论的世界观权威化。一直以来,在宏大叙事这一思维意识的影响下,市民被赋予被动的角色,主导城市发展的终究是政治与资本。这使得,如Alastair. Arvin所言,我们都把自己锁在这个工业时代关于「大」的怪圈里,认为能建造城市的只会是大型组织,他们将整个社区的塑形定性成为整齐划一的项目。③ 在经济奇迹之下,这一模式曾备受推崇。然而,当社会结构日趋复杂,民主实践开始遇到危机,当人们开始意识到作为民主原义的人民权力变成鬼魅(按雷吉斯·德布雷),人们重新思考自己与城市的关系:我们把城市托付给资本,还是自己?市民应以什么样的角色介入城市建设?城市可以由市民主导建造吗?如果城市这一概念太大,那么,可以是社区吗?我们以什么样的角色、什么的方式参与社区事务?社会改变,可以是自下而上吗?通过社区实践,我们寻找那些被遗忘了的民主原义,进一步思考人与人的关系,人与生活的意义。这,就是社区的当代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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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宇轩如此评论Assemble的社区实践④:他们的获奖表明,当代艺术肯定了一种他们所象征的、反向的时代精神:改变世界需要的不是资本、宏大的理念或明星与领袖,而是跨领域的协作、在地的商讨和不墨守成规的行事方法。Assemble总是关注那些被遗弃的城市边缘街区,他们带着良善意念,通过在地研究,亲力亲为,与街区居民建立对话关系,通过建筑设计,塑造出不同阶层同时称颂的空间,通过社区营造,让公共性在这些街区再现,以渐进的方式,构建街区居民的自我意识,通过持续对话,探索现今群居共存的经济体系、社会议题,以及更多操作模式的可能及想象,以此促成小型社会改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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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瑟夫・波伊斯认为,唯有艺术能够消解那些逐渐垂老并迈向死亡的社会系统之压制,去解构以建立一个如艺术品般的社会有机体。街区计划被视为时代艺术,意味着,当代艺术开始思考艺术与城市空间的关系、与社会生活的连结。事实上,这只是时代创新的一个缩影,在建筑、设计、公益、文化保育等领域,与Assemble类似的社区实践比比皆是。早在20世纪60年代,日本便开始这方面的实践:以居民为主体,通过行政、在地居民、NGO、社会企业之间的协力合作,从硬、软两方面着手,解决地区、社区特定课题。社区营造亦成为日本颇具特色的地区治理模式。或许,在不远的未来,「社区」将成为一种方法论。

2. 激活社群主体的社区设计

2001年,应朋友之邀,山崎亮为有马富士公园研拟运营计划⑤,他开始思考,为什么有些极为讲究的公园,不到十年的时间便成为无人问津的冷清场所。山崎亮注意到,这些公园,无论当初设计得多么用心,在公园落成之后,设计师几乎不再过问,而运营者也只是关心公园的维护和管理。在比对一般公园和迪斯尼公园的管理模式之后,山崎亮发现迪斯尼公园在运营者/管理者与游玩的市民之间增设了一个新角色 —— 演员,迪斯尼的演员让市民与公园产生了有趣的连接。这一发现,让山崎亮意识到,除了空间的硬体设计之外,安排同乐活动的社群也十分重要,他在硬体设计伊始就逐步培育社群,并让周边社群介入公园的营造,不同的社群根据自己的兴致,策划出形形色色的活动,与游客分享公园的乐趣。这种居民参与型的公园管理模式让有马富士公园具有特别的活力。